【三明日报】 石壁寻根与客家族群研究中的血缘观

发布时间:2010-04-20浏览次数:83

 
石壁寻根与客家族群研究中的血缘观
 
廖开顺
 

    地处闽赣交界处的石壁地区(今宁化县石壁镇及其周边地区)是孕育客家族群的最重要地区,因而被誉为“客家祖地”。在20世纪后叶的世界客家族群认同运动中,石壁成为海内外客家寻根谒祖的朝圣地。笔者曾在多篇论文中提出客家“寻根”首先是血缘寻根的观点(但笔者并不否认客家寻根同时是文化寻根,而且是更重要的寻根),因此引起不少客家研究者的非议,他们认为客家只是一个“文化概念”,不存在“血缘”因素,所以,客家的寻根不是血缘寻根。为此,笔者有必要再强调我在客家族群研究中的血缘观。

    一、承认客家族群存在血缘因素不是 “血统论”。血缘与血统是两个既相近又有本质区别和学科区别的概念。血统指一个民族或者说一个国家在文化上沉淀下来的血缘关系,通常用来指代某种优秀的品质。血统是一般文化人类学研究范畴,是一种文化现象;血缘是体质人类学研究范畴,是一门自然科学。把血缘扩大到人类社会的文化层面,以血缘来认定族群(民族)的优劣是种族主义,是人类文明社会所唾弃的。但是,承认一个族群的血缘甚至血统因素对于研究族群构成和族群认同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这绝不是种族主义或血统论。血缘与血统都不存在优劣,一个族群的血缘与血统也不是单一的,族群认同在本质上更是文化认同。但是,如果一个族群不承认血缘和血统,那么,这个族群的认同感就会发生危机。否认客家族群血缘因素,既有正常的学术观点分歧问题,也有受“台独”势力“去中国化”舆论的影响问题。

    原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现福建省客家研究联谊会会长林开欣先生指出:“我们了解到台湾自从解除‘党禁’,允许台胞回祖国大陆探亲访友、寻根问祖后,到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掀起寻根热潮。当时‘台独’势力抛出‘去中国化’,并以罗香林的《客家研究导论》和《客家源流考》为靶子,批判罗香林搞的‘原乡论’、‘血统论’、‘种族论’,‘台独’势力声称客家不再是罗香林的‘原乡’、‘血统’概念和‘种族’概念,而是一个‘文化’概念,应‘割断原乡脐带,脱离母体’”。其实,罗香林先生在客家研究中并不是鼓吹原乡论、血统论、种族论,他也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他对客家族群的形成有非常科学的论证和观点,“罗香林在血缘、血统问题上还是比较清醒的”。林开欣先生又指出,“研究民族、民系时,对血缘、血统和种族等问题,是自然的、客观的、正常的现象,无需回避也回避不了。否则,研究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对待血缘、血统、种族的关键是怎样对待,怎样运用。”林开欣先生的论述对我们研究客家和解释客家石壁寻根首先是血缘寻根提供了又一理论依据。

    二、血缘寻根是客家族群认同的重要途径之一。诚然,文化寻根是客家寻根的本质,但是,不可否认血缘寻根是客家族群认同的重要途径和方式。这正如清明扫墓祭祖活动一样,首先是血缘的因素导致这个活动。西方族群认同理论中的“原生论”代表人物马克斯・韦伯和弗里德里克・巴斯等都强调族群客观构成要素对族群认同的重要性。首先,韦伯也认为族群不等于亲属群体,血缘只是一种“建构”,但是,他也特别强调血缘(脉裔)、习俗、共同的历史记忆等原生因素是族群构成的重要因素。韦伯赞成血缘等原生要素在族群认同中的重要作用,也反对血统论,认为文化要素是“实存”的,而血缘是则“建构”的。这也适应于对客家族群的分析。血缘首先是客家族群的一个客观构成,是原生的。

    林开欣先生认为客家民系的构成有四个特征:其一,有脉络清楚的客家先民;其二,有特定的地域条件;其三,有特殊的历史年代;其四,有独特的客家文化。其中,第一个条件就涉及客家血统的问题,“‘客家血统’指祖宗是客家人。”由此看,客家族群的血缘因素是实存的。客家族群的很多裔脉(血缘)可溯,中原汉人血缘渊源一直是维系客家族群的情感纽带。客家族群血缘的“实存”也可以从石壁和各客家聚居地众多的族谱中看到。尽管客家族谱有一定的攀附之嫌,但是,我们不能从总体上否定谱牒对历史的实证作用,尤其是“形成客家以后的族谱基本可信”。

    因此,不能否认血缘在客家认同中的作用和意义。从文化背景看,中国古代社会是重血缘关系的社会。在长期农业社会的自然经济状态下,原始的家族血缘纽带始终没有被私有制社会所彻底摒弃,而是发展为宗法制社会的支柱。儒家学说更强化了血缘,在血缘基础上构建“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理论。客家族群是中华文化最忠实的传承者,在其族群要素中,血缘不仅仅是一种建构而是实存。同时,客家族群中的“血缘”又是一种建构,即人为地建构血缘关系,以达到族群成员对共同先祖的认同,血缘的建构由此演变为文化建构,“血缘”往往是为“想像的共同体”而建构的一种文化,是一种感情和心理倾向,而不都是现实。客家特别重视对血缘的建构,“慎终追远”则是客家血缘建构和文化建构的集中体现。在血缘建构中,客家先祖往往被泛化和神化,从而更具有情感纽带作用。在客家的族谱编修中对先祖也有一定的攀附,追求正宗和古远。客家还注重血缘象征物的建构,如石壁客家公祠、长汀母亲河等,其中既有血缘的实存因素,客家祖先确实曾经存在于斯,但这种血缘又是相对模糊的,是血缘与文化的交叠,因而,其意义远远超越实存的血缘意义,是血缘和文化建构的象征物。

    三、石壁因与海内外客家的血缘渊源而成为客家寻根的最重要地区。石壁地区作为最重要的客家祖地,其中“祖”的涵义是“客家先民”与“客家先祖”、“客家祖先”,祖先比先民、先祖更近,为此,石壁与海内外客家的血缘渊源关系比较明晰可溯,这是石壁成为20世纪后期客家人寻根谒祖最重要“祖地”的重要原因。石壁又是客家中原姓氏寻根的重要中转站。血缘寻根和谒祖首先寻找的是世系最近的血缘,并逐渐深入到世系较远的血缘,这种由近到远的血缘寻根会逐渐超越血缘而深入到文化。20世纪后叶以来,海外客家回大陆寻根由粤东而闽西、赣南而中原地区,是一个血缘由近渐远,由血缘而逐渐凸显文化的寻根之旅。较之中原,石壁是客家血缘较近的所在地;较之粤东等地,石壁又是客家血缘较远的地区,由此看来,石壁在客家血缘寻根中既有血缘之近的独特性,又具有血缘较远,为客家中原血缘(姓氏)寻根中转的作用,因为石壁曾经在客家族群的孕育期集聚了大量的客家先民,保留了珍贵的中原汉人迁徙痕迹和南迁汉人的历史记载,“播衍各地的石壁客家人大多被尊为始祖、开基祖或谓一世祖”,石壁客家文化具有客家文化的早期性特征。为此,我们认识石壁,应当重视客家的血缘寻根,重视石壁客家文化的早期性特点。

(原载2010年4月18日《三明日报》A3版,“理论与实践”栏目